她們已走出很遠，還聽見沈凝妝在身後憤憤地沖著她們大吼。

也不知是不是沐浴了紅塵太久，尹落落這樣不谙世事的，居然也多長了一個心眼。她之所以那麽急於拉著屈柔離開，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因，就是為了不讓沈凝妝有機會告訴屈柔，沈凝妝口中自己所謂的“後臺”，是顧家。

雖說“背靠大樹好乘涼”，但她身後這棵大樹，打從小芳年母親出現那一剎，便讓她感覺不見得能靠住了。

“你拉我做什麽？”

“我瞧著姐姐身懷大家風範，自不會與那樣沒氣量的人一般見識。若是計較多了，被宗中知道，只會攪了姐姐入宗的好事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何必徒惹一肚子氣呢！”

尹落落松開屈柔的手臂，她自知人家屈柔已經是玄海宗弟子，可她也知道，自己與人家是第一次見面，總不好說她以人家頭上名字對上號，這話嚇唬人吧？

打量了一下尹落落，屈柔臉上的怒氣漸去，神色上看不出心思：“你倒是懂得息事寧人，可你要知道。大宗派雖有大宗派表面的風光無限，但同時人心也是很險惡的，若一味如你這般軟弱，是會吃虧的。”

“那些都是後話。我一直躲著壞人，壞人總不好將我逼至死地吧？”

尹落落嘴上是這麽說，心下卻不是這麽想。海城一役，隨後的種種，她已深刻地明白，並不是你善心對人便能換來同樣的善報。但，在屈柔面前，爭辯這些都是無用的。

她現在求得，唯有相安無事，尋靈氣，得好處，覓良人，找記憶，求本根，足矣。

“也對。”見她如此說，屈柔不再勸。

言歸正傳。

“對了姐姐，方才胡道遠胡師兄說，讓我進來這裏要找屈師姐，說是找到屈師姐才知道自己的住處，你可曾見到屈師姐了？你住哪？”

“胡師兄說的？既然如此，你隨我來吧！”

“啊？”

“我便是你胡師兄讓你找的屈柔。”

“屈…師姐……”

經驗告訴她，身為一個合格的凡人，要學會適當的偽裝自己。比如方才，要不是她與屈柔近身擦過，興許就錯過看清屈柔名字的機會。原本，她還想著能不能看清屈柔的壽元來著，只是她一路挽著人家的手臂，每每擡眸，見到的壽元，還是模糊一片。

至此，她算是真的放棄了。

想來身為一個凡人，有凡人的好處，自然也有相應的弊端。凡人不是說了麽“魚和熊掌不可兼得”，她得到了暫時的安寧，若是連原來的本事也不想失去，豈不是太貪心了麽？

只是尹落落沒有想到，屈柔直接帶著她折回之前的方向，二人一路無話，進入月門時候，已經見到分左右兩側建有二十幾間房的院中，已經左右分立了十來個女子，沈凝妝也在其中。

“屈師姐。”見到她露頭，先到的幾個女子齊齊抱拳躬身，喚了一聲。

院子中，除了尹落落和屈柔本尊，只有對面的沈凝妝楞住了，忘記開口。

“嗯，諸位辛苦了。現在我分一下你們暫時的住所，你，去正中那間房。”屈柔公式化地應了大家一聲，隨後回身看了尹落落，直接將最正中，且最靠後的那間房指給她住。

“是，師姐。”她順服地頷首，接著就經過眾人中間，直接去向那間房。

不知為何，在她經過大家中間的時候，感到有幾道冷清的目光註視著她。興許，這就是太過敏感的壞處，即便只是目光，也會讓她覺得身上微微的寒。

打開房門，一眼就可以看遍裏面的所有。

她倒是沒覺得這樣簡樸到與玄海宗格格不入的房間，有什麽值得別人用冷眼相待的地步，款步走進去，她已習慣了將所有的窗子都打開通風。

這房間，除了前面的門，也唯有斜對面放小榻的墻上還有一扇窗。

直待她打開那扇窗，一眼見到後面那座從前面看不見蒼翠的遠山，才些許覺得，這房間或許是很不同的。斂眸深呼吸之後，她驀然睜開眼睛，驚異自己在這後山的淺淡霧氣中嗅到了靈秀的味道，不由得喜上眉梢。

尹落落正為著這個出神，身後門外就傳來訕訕的話音：

“呦！這有大財主給撐腰，就是不一樣，居然第一個得到了‘好住處’。卻不知後院那山上有狼沒有？於狼而言，抓一個什麽都不會的丫頭，可比抓我們容易多了。你們說，是不是？”

不消回眸，沈凝妝的話音也不難分辨。

聽見沈凝妝身後還有人附和搭腔，尹落落滿心的無奈，說實在的，比起奚落自己的人，她更喜歡直接了當的狼。

不過，此時此刻，她已經嗅不到院落裏還有屈柔的氣味。

所以，沈凝妝敢這麽大膽，還不是因為沒有壓制她的人在？

尹落落沒回嘴，甚至連頭都沒回。

她向往對面那山間的靈氣，要不是天還沒全黑，誰願意聽這些閑著沒事做的女子酸裏酸氣的話。沈凝妝擔心屈柔會不會記她的仇，所以也不能全心全意找尹落落的晦氣，見她不出聲，也便走了。

人盡散，天色慢慢暗了。

合好了門，尹落落踩上矮凳，雙腿跨過裝框，坐在上面方要躍身下去奔向遠山，一道虛影就晃過她的面前。

下意識地，她伸手握住頸際的珠鏈，還沒來得及用力，一只溫暖的大手就包裹住她這只手。

愕然之際，尹落落感到自己這時已經身在一個人的懷抱中，側目看去，紅色的衣擺、紅色的衣襟，還有……

連反應都來不及，尹落落果斷地用自己在此人這一側的手肘，狠狠地在他肋骨上撞了一下。

“哎呦！你拐我做什麽？”

“我還沒說你，大晚上的，你鬼一樣的冒出來，是想嚇死誰不成？”

“嘖嘖嘖，小落落，這就是你不實在了不是？你說說你一個在陰魂堆裏打滾都算作是家常便飯的丫頭，好意思說這話？”

“角羽。無事不登三寶殿，別廢話，說吧！你這會兒找上我，想幹什麽？”

已經第三地想要扒開角羽攥住自己的手，只是沒奈何，自己一個女子，現在又是凡人之軀，根本沒有力氣與人家抗衡。

“哎呦，好傷心。”角羽聞言“傷懷”，雙手掩面，假作悲泣。

“左鄰右舍可都睡了，你盡管哭，不過你要是把大家都叫起來。倒黴的，可不止我一個人。”她訕訕地提醒。

聞聽此言，角羽忽然正經地收起雙手，看向身側變得精明堪比一日千裏的丫頭。

“咋地，她們一群小丫頭，還能把我怎麽樣？”

“她們是不能怎樣，不過這再不濟，也是玄海宗，大宗中，總該有能看出你是…唔……”

“別吵，我告訴你，以你現在的什麽修為都沒有，又沒靈寶傍身的情形，是不能隨便接近那座山的。你聽見沒？”

“你這是…一直跟著我？”

“誰…誰跟著你？”

“我要喊人了。”

“好吧！我是一直跟著你來著。你說你這個丫頭長不長腦袋的？怎麽能眾目睽睽之下將魂丹拿出來呢？還有，我和你說，玄海宗那個胡什麽的小子可是盯上你了，你自己當心點。”

“胡…他盯我幹什麽？餵？角羽你……”

尹落落再回眸看向身側，原本同是坐在窗框上的人已然不見了。

就這樣，角羽消失以後，她也沒有回到房間裏唯有的那張小榻去休息。畢竟，窗外的那座遠山於她而言，吸引力太過致命。

一夜裏，薄霧未散，曉月明明。

不知不覺間，東方已然擦亮，她方有些困意，就聽見房子外面傳來“窸窸窣窣”的細碎響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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